陳琪著
他毕业了,分配到无锡轻工业学院当美术教师。临行前,交给我几幅画,请我替他交到美术院,参加比赛,我看到那几幅画,清一色的以女子为主题的,一幅是一个女子在打渔,另一副一个女子在养鸡,还有一幅一个女子在种地……每一幅都是女子在劳动。
每个女子都像仙女下凡似的美,面孔美,身段美,劳动形态美,背影美,鱼也美,鸡也美,庄稼也美。我想:“在他心中的女子那么美,我自叹不如,我深深的觉得我配不上他。”结果他的画得奖了,获70余元奖金。他告诉我,“这是我们将来结婚的第一笔存款。”我觉得世界是美好的,老天爷对我太好了!
这时候我的月经不准,总是推迟而经血量很少,胸部发育不好,又平又扁,去看医生,医生说我发育不好、营养不良,子宫又小又后倾,受孕的机会很小,将来恐怕不容易有孩子。我想如果我不能生孩子,那不是反而害了他,令他也没有孩子,那不是反而害了他。
再者曾有为我算命的先生说我的八字全阳,命太硬,在家克父母出嫁克丈夫,除非嫁个大我十几岁以上大丈夫才可以克不了。因此,母亲最痛恨我,“你克死了父亲还想克死我吗?”
而许君的身体不是太好,我真的会克死他吗?那不是爱他反害他。我们两地分离,书信不断。他在信中也会发发牢骚,对现实、现状的不满。他说,“我的这些话,只能对你说,可不敢和外人去说。”
我把他的来信连信封都珍贵的放在一起,珍而重之。而那位林君收到我拒绝的信很失望,就答应我那位朋友的追求,书信来往,但是他始终无法爱她。于是从中山大学毕业以后就选择了离开中国去了香港。他来信告诉我了现状。
当然母亲也会见到我的这封信。她进行了一个害我一生的计划。当时正值暑假,许君回到南京,母亲就按照信封的地址找到他家,在那里大吵大闹,她说,“你这个癫蛤蟆想吃天鹅肉,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,痨病鬼!你给陈琪的信都在我手里,你那些对共产党不满的信全在我手中。如果我交上去,给你们学院,你知道后果如何!你成分也是不好的,你能再在大学教书吗?你能不去坐牢吗?如果你再和陈琪来往,我一定会交出这些信!”
骂完了她才胜利的回家。许君的妈妈痛哭着对他说,“有这样的妈妈必有同样的女儿!别为了这样的女孩子误了你自己,你父亲死在牢里,我养大你们不容易,为了你、为了我你发誓不再和陈琪来往!”又立即“押解”许君离开南京,回到无锡。
我在家中等不到他的任何消息。写信给他也不见回音。不知何故,也不得其解。这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恋爱啊!也永世难忘的恋情,爱的那么深,思念得那么久,刻骨铭心的恋情就此完结!而当时封建思想还是很浓重,虽然深爱到谈婚论嫁,也未曾相互拉过一次手,更没有吻过。
接着母亲还用了更厉害的一招。她叫我表哥替她发一份电报——“回来结婚—陈琪”到香港的林君处。林君收到电报,雀跃万分,以为我回心转意答应他的求婚了,立即回电。“一星期后到”。母亲把电报给我看过,并困我在家。她告诉我这封电报共产党只知道是你发的,人家来了,你不肯结婚,共产党能有好日子给你过吗。母亲也道出她去过许君家,警告过他,如果你不听我的话,我一样会这样做。这种涉外婚姻,你叫人家来的,你又不肯结婚行吗?
我告诉母亲,“以我们这种成分政府能批准我去香港吗?那是不可能的,我的前途全完了。你会看到我怎么苦、怎么死在你面前!在国内没有吃,大家没有吃,没有穿,大家没有穿,我心甘情愿!国外怎么好,我不稀奇!我不爱他,我情愿一辈子不结婚谁也不嫁!”
我趁母亲不留神溜了出去。走在街上,我身无分文,真不知道可去何处?只有去我的好朋友费凤岐家中。这时是大饥荒时期,千千万万的人饿死家中,包括我家乡的奶奶及大伯(事后才知道)。我们每个月只有24斤粮食和半两食油,买不到东西,菜都没有吃。大家都不够吃的。一家人只有烧一大锅稀得不得了的稀饭充饥。她们家都吃不饱,我能再去他们的碗里去分食吗?但是费凤岐的70岁的奶奶却非要装上一碗稀饭逼我喝!我又那能喝得下去?
三天里我没有夜服换,这时母亲找上了门,又大吵大闹起来。她奶奶对我母亲说,“虎毒不食儿,你非要逼她上绝路吗?”母亲使出更绝的一招来,她竟向我跪下,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,要求我原谅她,跟她回家。从小只有我给她跪、她打我,何曾见到过她向我跪下!我还有什么希望?好吧,让你看看你的杰作会让我下场如何!当时南京没有一个批准去香港的人,又何况我这个成分不好的人呢?
林君到达南京带来了很多礼物。母亲开心张罗婚事,自家人请了一桌饭,派点喜糖。当时人们结婚也就是你抱一床被子,我抱一床被子派点喜糖就算是结婚,母亲能办一桌酒席,也是林君从香港带来了油、面粉、冬菇等等……
婚前我告诉他,“我今天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,永远也不爱你。”他说,“我爱你就行了。”我跟母亲说,“我现在恨你,以后也恨你,永远都恨你!”她说“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,你会感谢我的。”
当然,我申请去香港是不会被批准的。而我却有了孩子!他也急藉想办法希望我去香港。他的父亲在南美秘鲁做生意,而秘鲁以前是西班牙的殖民地,所以用的是西班牙文,他父亲办了一份假的批准我入境的文件,有我的照片,把这个寄到北京公安部,又批转到江苏省公安厅,再转到南京市公安局。就因为是西班牙文,当时会西班牙语的人也很少,见到有我的照片又是从中央转来的,只好放我离境去香港,我也刚好赶在孩子出世之前去了香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