筝路历程(18)

陳琪著

我在教古筝的生涯中,也经过一些坎子的。刚开始教,就有一位香港有名的中乐演奏家、作曲家王粤生,他会演奏多种乐器也会弹古筝,还发行过数张唱片,也为很多电影作曲、配音。

大约他不服气,就登门非要我弹一曲给他听。我说:“我是个初出茅庐混饭吃的人,不弹也罢!”任凭我怎么推辞,说什么他非要我弹给他听听。没办法我只好给他弹了一曲古曲“哭周瑜”。

见我在一根弦上揉出四个音后,这样才会体现出哭的意境,而在另一条弦上要弹出人哭时的抽泣声音,这样他听过也说我弹的好,心服口服的走了。他回到他们那个中乐团班子后,对团里的成员说,“她不是你们说的是个‘花瓶’,她有她的料。”这是事后才有人转告我的。王粤生还专门给我送来两张他的古筝唱片,哈,我过了一关!真感谢老天爷的眷顾。

还有一次,是台湾者名的青年教师特地从台湾到香港登门拜访我。他弹了许多曲子给我听,手法又快又好很熟练。他弹到“纺织忙”曲子时,对我说,“弹时要注意手的姿态像你在纺织一样,你看,是吗?”我看了他确实像在纺织,他的技术很好,水平也高,我自叹不如他。可是古筝是古筝啊,古乐有古乐的韵昧,如果你弹得快了并强调姿态,那声音不是又和扬琴、钢琴有何区别?就此曲而言你既要表现出她的忙,更要弹出她的孤独与无奈。

我喜欢弹得慢而把每个音都揉得很有韵昧,很有感情,更有古典的意境(这里只指古典曲子,若是现代曲子我就不了解了)。因此,我连一首曲子都不愿意弹给他听。只对他说,“你弹得太好了,我哪里还敢献丑。”

又过了几天我去电视台演出时,化妆间的化妆师、理发师……都向我说,“昨天台湾来的古筝教师来表演古筝后说,‘我五体投地的佩服你们香港的古筝教师陈琪’。”我奇怪了,这怎么会呢?我连一首曲子都没有弹给他听过,他又佩服我什么?

两天以后我的一位四十余岁的学生来上课,她是家庭妇女,此生从未接触音乐。因为寂寞跟我学习古筝。她告诉我一件她特别高兴的事情,她经常去一个集会(名字已经忘记),有一班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,画画国画、写写古诗、弹弹古琴、古筝的集会。

那位台湾的古筝教师也去了。于是,大家让他弹一曲,也叫这位中年妇女也弹一曲。她弹了一曲“渔舟唱晚”,结果众人一致认为那位中年妇女弹得比他更好,更有韵味,所以他输了。他在电视台说的“佩服得五体投地”,原来是败在我的徒弟手中。

其实,我这个徒弟是初学,根基浅水平差。为什么她能够胜出呢?因为我告诉她这首“渔舟唱晚”古曲,在急流时必须快,要把指法练得透熟,才能快。而其他的地方必须慢,而且每一个音都要注意在左手配得准。轻、重、揉、按要和右手配合得好,才能弹出意境和感情来,才更有古典曲的味道。那位台湾老师虽然弹的水平高又快又好,却已经失去了古味,这班老古董才会判他败北的。哈哈!我又过了 一关,也没有让我出丑。

接着台湾真正的国乐大师、全台湾的中华音乐会会长梁来平,他也是台湾有名的古筝教师打电话给我,说他自己是河南派的,师傅名叫娄树华。我告诉他,现在古筝北方派是河南派为主,尤以娄树华的徒弟曹正最有名气,他是沈阳音乐学院院长。我是娄树华的另一位徒弟孙子仙的徒弟,按辈份你应该是大师伯,而我只是小徒孙。现在师爷的琴在我手上,我带来香港,筝后刻有他的诗和他的名。梁在平先生听说此事,立刻叫他女儿来香港见我,看过筝,并带来了许多他的古筝唱片,只可惜我因为经济条件不佳教筝,哪里会有唱片?更无以回报大师伯。

再后来,我第一次出国登台演出,是在吉隆坡富都酒店。之前是邓丽君的演出,接着我登台。我真担心,因为邓丽君的名声大,号召力强而我又是初次出国,能行吗?

当晚我提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,走到酒店楼下夜总会里,侍者在加台,台子已加到楼梯口,已经再也放不下一张桌子了。侍者告诉我客人订座已经订满,加台加到楼梯口。我万分奇怪。这怎么可能?经理见到我对我说:“全部是本市音乐团体、国乐爱好者订的台。你今晚一定要表演古筝。这也为我在东南亚打开了名声。

马来西亚的古筝教师陈蕾士带来他的两张唱片和一班学生来见我,也弹了古筝。我觉得这些古筝老师都弹得非常好,令我汗颜。我只会一些古筝的皮毛,没有深造没有钻研。每天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为了赚钱,每天不停地教筝和唱歌,不进则退,早已成为一个不学无术只看金钱,钻进钱眼俗不堪耐的俗人。

古筝是个高雅清纯的乐器,而我利用她来赚取金钱,俗,俗,俗!我要求的是“黄卷青灯论文章”,而不是现在的“灯红酒绿尽彷徨”,我无颜再教古筝,也不愿意再留在这个娱乐圈里,这与我的性格不合。

Leave a comment